赵露自述:浅析我的艺术世界
ZHAO LU’ S OWN ACCOUNT: A BRIEF ANALYSIS OF MY ARTISTIC WORLD
通常观众看到我的作品会有两个疑问与两个突出的印象:疑问一,为什么所有作品都以“覆膜世界”命名;疑问二,为什么作者总是在试图不断制造距离与隔膜。印象一,材料运用多样,各种肌理质感细节丰富;印象二,题材涉及广泛,生活细节无所不可入其中。就这四点,我将在下文中做出简单的说明。
首先,来解释一下我所说的“覆膜世界”:
自然界是一个覆膜的世界,所以小至身体的一个细胞,大到整个地球(臭氧层),只要有生命必然有膜的存在。用生物物理学理论来解释,膜的作用正是在于抵御熵的增加。
人类世界也是一个覆膜的世界,从潜意识世界到意识世界,只要有名相都会有义理。这就造成了人与人、人与物之间交流的不彻底性与障碍性。语言以及理论是在帮助我们解读这个世界呢,还是在不断误读、歪曲、覆膜着这个本来可以更加真实的世界?
人类历史同样是一个在覆膜与破膜之间更替的历史。中世纪神学覆的膜,启蒙运动将其戳穿;启蒙思想覆予的理性之膜,后现代思想又再次将其挑碎;而后现代之膜也终将走向破裂。
总之,从现实到想象,从历史到当下,一切都覆着膜,并且正如庄周梦蝶般的膜中还有膜。那么怎样面对这个覆膜的世界呢?又怎样把握这个覆膜的世界?佛家说“不堕名相,脱出义理”……
覆膜世界,早已成为了我观察自身与世界的出发点,成为了自我的世界观。
其次,来谈谈我对“距离与隔膜”的强调:
艺术家通常都善于运用各种手法拉近与观者的距离,甚至直接将观者引入自己的艺术语境中,进而使其信服这一个体艺术世界。相反,我的作品都是在通过各种材料的施设,不同边界的架构,不断提示观者与作者世界的差异性和距离感,让观者正视这一距离与隔膜,看到二者交流的不彻底性,进而能够更加独立地与作品及其作者进行交流。作品运用了各种不同材料,有些甚至是神秘的,效果奇特。但这些都只是手段而已,我最终想强调的依然是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距离与隔膜,而这种距离与隔膜恰恰是通往深层交流的必经之路,也是开启真正平等交流的必经之路。平等,是我想提醒观者与作者都要重视的,即放弃说教与权威,去进行真正的交流。
再次,来说说材料的意义:
《舞者No.1》 纸本水墨 68cm×140cm 2014年
材料对于我的创作而言,借用禅宗经典《指月录》的比喻即“指月之手”。人们要看到天上的明月,尤其是在有乌云干扰的情况下,最好依靠指月之手;但为了真正去欣赏明月,又不得不在借助指月之手后弃手而观月。再回到创作上,我的心性正如遮蔽在图像之后的明月,必须借助材料来提示和引导观者弃相而观心。所以材料于我虽然很重要,但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我不是一个为了材料而材料的创作者,我的材料的运用永远都会根据主题的需要而选取最适合的:需要透明即透明,需要半透明即半透明;需要光亮即光亮,需要亚光即亚光;需要开裂即开裂,需要波纹即波纹……至于有些观者只能看到材料而不注重材料之后的引导,就如同那些只顾看手而忘记赏月的人一样,没有看到最值得欣赏的佳境。
最后,来聊聊我的绘画题材:
我的艺术创作题材从来不与我的具体生活相脱离,所以我目前的四个主题都有扎实的现实基础。主题一“佛家题材”,例如《覆膜世界——虚云和尚》《覆膜世界——圣塔》等。皈依十多年来,佛学早已融入我日常生活的所有细节之中,并渗入了我的潜意识,使我的言行思维无不受到其深深的影响。主题二“日常题材”,例如《覆膜世界——曹溪一滴》《覆膜世界——一泻千里》等。很多时候我会被日常生活中的某个细节打动,当即就直观地用画笔去记录心性的迹象——我会被洗菜时的流水触动,会被如厕时的马桶吸引,会被橱柜里的旧衣物一次次地击中……正如禅宗所推崇的挑水担柴皆是佛法,山水花叶无非妙道。主题三“梦境题材”,例如《覆膜世界——枕中记No. 1》《覆膜世界——枕中记No. 6》等。每个人都会做梦,往往有些梦境人们醒后会去努力追忆,我也不例外,尤其对于那些指向童年与纯净的梦。而我是佛学者,在佛家眼里,世事本如梦似幻,梦既是真,真既是梦。正如《金刚经》中所云,“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主题四“生命题材”,例如《覆膜世界——Thinker》《覆膜世界——熵》等。此题材最直接的缘起来自于好友女儿的出生。那时的我第一次被一个生命的诞生深深触动,随即开始了对生命孕育的思考与创作。禅宗经常讲“生死一如”“生死事大”,其实禅宗的最终归旨正是“了生死”,所以生死本也是佛学的一个中心主题。
以上是关于我个人艺术世界的简单阐述,虽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也算大略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另外,我也不想用太多语言去描述艺术,因为那可能是一次徒劳的尝试,亦可能又是对作品的一种覆膜,一种强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