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胜访谈录

被访者:董文胜

访问者:朱其

朱其:你怎么会对江南花园感兴趣?

董文胜:这和我的生活环境以及世界观、艺术观形成前的教育背景有关。我生活在江南的小城常州,这是一个比较安逸的地方,虽说是个江南老城,但它没有苏州那么典型,也没有受到保护,在当今大建设的背景下,从表面上已很难感受到它的江南遗韵,而惟一所剩的几个明清时代的小花园成为我探究传统美学的一个地理与精神领域。常州的几个小园林因为太小,所以没有成为开放的公园,它只是安静地处在城市的角落里,从无游客,这增加了我很多创作上的便利。我前几年几乎就没离开过这个小城,那段时间我处于一种非常懒散、优柔寡断的状态,常有的情况是每次拍完就把胶片搁置一旁,一两个月后才会去冲洗,印出小样后我也会随意放在案头,时常信手翻翻,往往又是一两个月后才会选出一两张去精心放大,作为作品。

朱其:你的作品何以表现出一种对于神秘性和超验景象的兴趣?

董文胜:我有喜欢探究一些不太明白的事物的兴趣,当然,我总是不求甚解,所以我不能去做学者,但这对于做个艺术家却有诸多好处,这使我能接近各种未知的经验,而这种神秘性和超验性容易引起观者不同的诠释,能够让观看者在审美之外稍有困惑.这是我想要的。

朱其:花园在你心目中代表什么?一种私人的沉迷、纵情还是身体欲望的自由表达的场所?

董文胜:是一个空间领地,也是一个精神领地,我希望自己能站在优秀的传统文化的精神文脉之上,而不是沉迷其中。

朱其:在一些花园作品中,性和身体被插入花园,成为一种陌生化的景象,但身体和性好像没有时代界限,这是你想表达的吗?

董文胜:正是这样,我极力避免在“后花园”这个系列的作品中有明显的时代指向。尼采说“肉体是大智慧”,这是永恒的定律。生命和时间一直是我关注的主题,我今后要努力的是如何以实验的语言把这个命题放在当代社会急速发展的支点上。

朱其:有一些花园作品使用了两个男孩的裸体,这暗示了什么特别的经验吗?

董文胜:这其实是我搅浑幻想与现实、打破惯性经验性思维的一个方法,纯粹是形式主义的!

朱其:你的一些新作,比如在水上的系列,更强化了超现实和超验的特征,具有一种神秘主义意味,这是你想追求的一种美学吗?

董文胜:这个问题的最后一句尤其重要,神秘主义意味仅仅是我想要营造的美学形式,仅此而已,我并非是个神秘主义者。摄影作品《失踪者归来》和录像作品《水晶球》尤其有这种意味,这两个不同媒介的作品我是同时构思完成的,它们具有相同的内涵和气质。这种超现实特征是我寻觅不同时代、不同文化的人类的精神踪迹,从而可以以实验的方式寻找迈向哲学和社会学的途径。

朱其:你怎么看待当代摄影中广泛使用的表演拍摄?

董文胜:第一张表演摄影应该是摄影术诞生之初,法国的希伯利特‘巴耶尔(Hippolyte Bayard)为了抗议法国政府无视他对摄影术的发明,把自己扮成一个溺死者摄入镜头。这种方式从诞生之初就不只是为愉悦眼球而存在的,它在表明一个态度。这种方式在当代观念摄影中运用得尤其广泛,我觉得这和艺术家的的思考及工作方式有关,有的艺术家是去寻找捕捉他想要的,而有的艺术家是在心里把想要的设计好了。

朱其:你尽管使用了表演拍摄,但好像不是很观念,而是偏重体验性,制造一种神秘景象和陌生化的体验,你怎么看待这种视觉追求?

董文胜:我把这些当做构成我作品形式的一些符号来使用,事实上这也透露了我对生命本身的困惑和不解,我无法去诉说一个明晰的观念,我只能去表达不解和疑问。

朱其:你的摄影的图像风格有很多南方的文化特征,你觉得南方特征是你想强调的吗?

董文胜:我已有的作品正如你所说的有很多南方的文化特征,这是一个自然形成的过程,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强调,我只知道我不会回避这个特征,这是我的命运,和我成长时代对这种文化特征的迷恋有关。但我是个迷宗主义者,我喜欢把不同的文化混进来!

朱其:南方文化特征在今天是否还强烈地存在着?如果越来越趋于消失,你试图恢复它吗?

董文胜:在当下社会快速发展,全球化思潮席卷全球的社会背景下,南方文化特征想要强烈存在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能说它还没消失!这不只是文化冲击的问题,还有社会制度的问题。但文化差异同时是地区身份的体现,我们完全相信其有存在的理由和必要性!这里所指的南方文化特征其实已代表了整个东方美学在当今社会的境地,它的人文情怀及美学态度为我们保留自身的根基提供了很多可能的方向!但恢复肯定不是一个理想的方式,如何能把原有文化的哲学特质进行当下的精神延续,我想是我们努力的一个方向。

董文胜《后花园NO[1].7》 摄影 80cmx80cm 2005年

董文胜《后花园NO[1].7》  摄影  80cmx80cm  2005年

本文发表于2007年《美术文献》总第4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