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期 并存的可能(2008年)

学术主持:苏文祥

主题:郭鸿蔚 李牧 李小松 刘波+李郁 沙伟臣 罗晓冬 马秋莎 彭韫

新作:向庆华 王世龙 王斐  王衍茹

Issue No. 52(2008)

Theme: The Possibility of Coexistence

Academic Host: Su Wenxiang

A.T: Guo Hongwei, Li Mu, Li Xiaosong, Liu Bo+Li Yu, Sha Weichen, Luo Xiaodong, Ma Qiusha, Peng Yun

A.N: Xiang Qinghua, Wang Shilong, Wang Fei, Wang Yan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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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存的可能

苏文祥

随着政治环境和意识形态的宽松、国家实力和国际地位的上升,中国越来越成为国际大家庭中不可忽视的一员,中国艺术家的地位仿佛也越来越受到重视,参加国际展览的机会越来越多,国际上几乎所有重要的双年展、三年展、艺术博览会上都可以看到中国艺术家的身影。而在国内,当代艺术的“合法化”进程也在不断提高。这些几乎同时发生的事实似乎佐证了今天中国艺术环境的美好。我们仿佛已经到达昨天预设的未来。不过,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大量的资本金钱带来纸醉金迷的狂欢,同时它也消耗了人们巨大的热情,“拍卖”、“画廊代理”,在这些现在最流行的词汇背后隐藏的创作乏力、批评缺失等问题不能不说是显而易见和沉重的。

贡布里希用“名利场逻辑”解释了艺术中的竞争与膨胀,但是并没有给今天的艺术家提供解决这一问题的明确方案。波普尔教授反对的历史决定论的神话在今天依然上演着,“人们总是认为大艺术家永远是或者通常是伟大的变革家,或者是旧秩序的敌人”,艺术史上的叛逆者通常到最后都会被纳入正史,甚至被当做英雄膜拜一书再书,不过他继续批驳道:“这类想法是错误的!”我们可以理解和想象为什么人们对于所谓的进步或者对于叛逆的东西总是倾心并乐此不疲,究其原因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人们对于平静如水止步于当前的现状是倦怠并且不满的,因此总是期望改变,从而获得更多的可能,即使后来的结果是充满风险与不可知的。这样的集体诉求有时会导致他们常常把目光落到“青年”身上来。任何时代都一样,他们被寄寓厚望。

然而我们今天的文化现实和白谦慎先生笔下晚明时期文学艺术界的“尚奇”颇有几分相似,在当代艺术领域它体现在,一方面是一小部分艺术家们创作上对“语不惊人死不休”境界的追求,如果我们正面理解“名利场逻辑”的话,那么姑且还可以把这样的追求当做一种“进步”,但这往往会走向极至的死胡同;而另一方面是部分成熟的艺术家陷入毫无创造力的自我复制与批量生产,后来的一些更年轻的艺术家们,由于有前面“成功”案例作为参照,创作上缺乏个性的、大量的模仿与抄袭则应该算是真正的自甘堕落了。尤其近年来随着资本力量对当代艺术的渗透加强以后,这两方面的特征变得更加突出。艺术作品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就被资本拖进消费的漩涡,艺术资本用消费时尚的办法消费艺术,各种造星运动跟着层出不穷。各种类型的个展、回顾展使艺术家们提前进入自我缅怀与追认,的确,现在正是好时候。当然做这样的事有的很理直气壮,有的则略显矫情,既得利益者们总是有足够的借口来解释自身的动机与纯洁性。根据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逻辑,“利益的最大化”是每个投资/投机主体追求的目标,而随着这一目标的不断升级,所用来达到目标的手段也在不断地更新。与对那些已成名或略有名气艺术家的过度挖掘、包装一样,对青年艺术家的揠苗助长同样缘自背后的功利主义。我们了解这样对于艺术生产大环境的苛刻要求是充满理想主义的,它毕竟与现在的现实落差太大。然而这的确就是今日中国当代艺术现实的部分图景。

不过不同时代的艺术家总会遭遇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对于一个优秀的个体的艺术家来说,这些都算不上真正的影响。这个专辑试图向人们展示的,是几位还未被世俗意义上认定“知名”与否的年轻艺术家的工作面貌。通过他们展现的作品,将帮助我们了解有别于上面提到的创作现实。我们将了解到他们一系列基于影像、装置、绘画等媒介展开的默默的创作。李郁、刘波二人以小组的方式共同工作,他们用照相机选择性地“还原”他们所生活的城市中那些由大众媒体发布的、有待考证、确认的新闻报道。近期他们的工作变得更加有针对性,他们荒诞的超现实主义的镜头瞄向了新闻报道中与暴力和伤害有关的景象。李牧的录像作品一直关心某个局部的偏执的身体,强调自然身体之于社会文化机制中的拒绝与对抗,其中不可避免的叙述逻辑使他的录像作品与行为表演有着藕断丝连的牵扯,近来的装置则用类似社会学田野调查的方式去关注一个更大的、包涵众多命运的“身体”。彭韫和马秋莎是两位女艺术家,她们常常动用女性特有的敏感与细腻来表现对自我存在进行确证的焦灼感。不同的是彭韫更善于用一种极其繁琐的方式,观看她的作品经常会陷入绕口令般的语言游戏中去;而马秋莎则更要单纯直接,她的作品向观众展示“多层次”的社会和身体的问题,作品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暴力与情色倾向,但我们确信那是艺术家向青春期做最后告别的努力。李小松对“低科技”手工制作的迷恋,通常导致他的作品看起来仿佛具有高科技的外表,正如这种不可思议的错觉,严肃的观念艺术经由他手常常会变得滑稽与幽默,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其作品表达的力度,这恰恰是他独有的气质。罗晓冬与沙伟臣的作品体现了艺术家对于身处现代化进程中的焦虑,当然他们在创作上都有意抵制机械反映论的再现,罗晓冬的作品虽呈现的是废墟般的城市,但他努力将创作过程拉回到对绘画语言单纯的探索上;沙伟臣亦是同样,电工胶带制成的、宛若炭化的数码电子产品,既是对未来的担忧,也是在雕塑材料与观念上的拓展。而郭鸿蔚的颜料“雕塑”则是关于绘画认识论的追问,它拓展了关于什么是绘画以及更新了关于如何理解绘画的知识,人们无法确切地将他的作品认做是绘画还是雕塑装置。

正如郭鸿蔚的作品给爱好归纳的观众带来的难题一样,这个专辑介绍的艺术家也同样难以归纳,他们的创作最后呈现的面貌是多元并且是多变的,或者说他们的作品还远没到需要归纳的时候。我们相信历史的此消彼长,小范围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但因此造成的局限也是可以看得清楚的。波普尔教授不相信进步或进步原则,我们也不会盲目地陷入对未来的乐观想象当中,但是,对于当下身处的现实也不用过分悲观。最后,我们还是审慎地相信并将发现,在历史的缝隙中往往会有很多的可能性并存发生,而那些微弱的力量或许将是明日的奇迹。

 

2008年3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