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期 新一代与坏艺术(2007年)

学术主持:武玲

主题:徐震 杨振中 宋涛 阳江组 龚剑

新作:李俊峰 黄汉成 梁昊鹏 罗华江 杨小兵 黄引 耿杰

Issue No. 50(2007)

Theme: The New Generation and Bad Art

Academic Host: Wu Ling

A.T: Xu Zhen, Yang Zhenzhong, Song Tao,YangJiang Art Group, Gong Jian

A.N: Li Junfeng, Huang Hancheng, Liang Haopeng, Luo Huajiang, Yang Xiaobing, Huang Yin, Geng 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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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代与坏艺术(解说词)
武玲

随着国内各种博览会、双年展、文献展的热烈展开,随着国内艺术家在国际大型展览上的频频露脸,随着国际范围上对中国当代艺术越来越密切的关注,一批年轻的艺术家走进了我们的视线。

中国的画廊业现在正处于一个快速的上升期,于是需要新血维持和满足市场的需求与膨胀。新一代艺术家们在新的世纪之初表现得很活跃,他们的创作方法几乎无所不包,他们关注的主题更加私人化,很少再像前辈那样涉及政治的题材,也不会去特意迎合外国收藏家的口味。像皮力说过的那样,现在是一个艺术家强势的时代。于是他们有足够的自由和力量去完成自己的艺术。在西方,YBA (Young BritishArtist)当年搅动媒体及社会的神经时,人们惊叹收藏家的时代到来了,查尔斯·萨奇(CharlesSaatchi)能够将年轻的艺术家包装到像明星一样受人关注,价格高得令人乍舌。当今中国艺术行业的商业化还远没有达到这个地步,当代艺术还是一种非常小众的文化,艺术家们没有被当成明星,还在努力探索自己的最佳表达方式。收藏市场的一路看好,又让他们有足够的自信不用担心温饱的问题,不用怎么与体制抗争。

新一代艺术家有丰富的创作媒介、自由度和展览机会。像北京的N12,一批从中央美院毕业的年轻人自组的艺术小组,大家大多专注于架上,定期会在一起举办展览。只是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但风格却各自不同。仇晓飞专注于他的怀旧系列,逼真地还原记忆中的童年,很多人很难将作品中浓浓的怀旧情结与他的年龄对上;杨静笔下的是卡通化的人物形象;温凌则以特有的单薄感画出表现主义绘画,并且他最为人所知的是他那个几乎为全国最早出现的“播客”;还有宋琨,用色彩和敏感描绘新生代女性细腻感受的出色艺术家。另外像曾经的CCAA (ChinaContemporary Art Awards)最佳年轻艺术家得主曹斐,在她的镜头下,既有中学生们所热衷的“Cosplay”,也有玻璃管厂里打工仔们执着的梦想。

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批新一代,他们的作品除了更加个人化的主题,还有些恶作剧,有些不屑。他们挑战观众的判断和接受的底线,有自己独到的审美体会。“坏艺术”是对他们的称呼之一。

西方有一个“Museum of BadArt”,他们的网站上有一张很大的画,是“MOBA”精神的缩写。画的名字叫做“Lucy in the Field withFlowers”,画面上一个7 0多岁的老奶奶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以一种少女一样的、轻快的,并且有着些许挑逗性的步伐走在一片绿色的草与白色的花相间的原野上。老人蓝色的裙子被风吹动起来,下垂的乳房随着跳跃的步伐摆动。与她手中一束白色鲜花相对比的,是微妙的黄色天空。这是一张被画者去世后由其家人定制的纪念肖像,现在已不知作者是谁,画也经过了几次转手,成为了“MOBA”的藏品。但其家人仍然爱它,他们觉得画中就是自己奶奶的亲切身影。一张纪念性肖像被完全抹去了人们传统观念中应有的严肃、庄重,成为对审美历史的挑战,所以被人们冠名“坏艺术”,但是就其直接面对的观者来说它是成功的,因为它真实地记录了情感。

“坏艺术”的呈现方式有很多。比如一些有血腥、暴力意味的行为,或者对“性”的表现等等。但是“坏艺术”不是只有“性、暴力……”,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艺术家以不同的方式传达对传统的不满、破坏的情结,他们直面社会甚至生命问题的态度更为智慧,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揶揄调侃。

艺术史上从来都不缺少“坏艺术”,正是因为有了“坏艺术”的创新,艺术史才得以发展。刘韦华、阳江组、杨振中、宋涛、徐震、龚剑只是今天年轻艺术家中“坏艺术”的代表。

龚剑是年轻艺术家中少数专注于架上表达的。他的画面很有戏剧感,从熊猫、老虎到网上热传的“史上最强的钉子户”,都能成为他的主题。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龚剑的画是强烈的自我表达。他将白色的颜料甩在画布上,他画中的老虎说着“你不高兴!”强烈的反叛精神在他的画中爆发,所以才会被称为中国当代最具“朋克”精神的年轻艺术家。

刘韦华是中国最早提倡“坏画”的艺术家之一。他希望“把一切都搞砸了”。20 04年的上海双年展上,刘韦华晨示了他的摄影作品《风景》。这是一组中国水墨色彩的照片,远远看去,群峰旖旎,在雾气的笼罩下姿态婀娜,很有传统国画的诗性意境,但是观众走近观看,会诧异地发现这些圆润的山峰竟是由人的屁股组成的,甚至为人所病诟的体毛还都清清晰见。在中国传统美学中私密又忌讳的屁股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大雅之堂。文人骚客奉之为圭臬的“雅”就这么被调侃了一遭。刘韦华从来都会直接在他的作品中表现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比如他的《克拉》、《爱它,咬它》。《爱它,咬它》是一大组由狗咬胶做成的白宫、泰特美术馆、罗马角斗场、五角大楼……这些都是权力的象征物。“狗咬胶”是一种狗狗咬住就不愿意松嘴的材料,当代人的欲望世界就这样被物化,呈现在观众面前。艺术家通常记录的是一种文化焦虑下对感情过剩、堕落和侵略的反思。

就实验水墨来说,阳江组的出现很有突破意味。阳江组成员是郑国谷、陈再炎、孙庆麟。他们在自述中这样说——“这一组织的成立是专门用来打击‘书法’在新中国的现状,其所作所为是致力于将文字与书写打回原形,也就是将‘所有的一切’打回所有的一切的原形。”他们的作品《最后一搏》很明确地将艺术与生活并置一处。书法不再是两千年来那种神圣的地位象征物了,谁都可以是书法家,他们从艺术的本质上最大程度地完成了对水墨新的定义。

这些作品是坏艺术么?再回顾下当年郑国谷的两个摄影作品《度蜜月》和《我的老师》。当别的艺术家还在苦苦思索艺术的最佳表达时,年轻的郑国谷想来一次别开生面的美好经验,设计了一次假的“蜜月旅行”。他找来了愿意与他合作的假“新娘”,借来了别人的结婚证,和“新娘”踏上了他们甜蜜的旅程。《度蜜月》照片中艺术家和“新娘”两张稚嫩的脸亲密地靠在一起熟熟睡去,温暖安详。《我的老师》中郑国谷和家乡小镇上一个疯子并排地蹲在地上,仰头大笑。他们的笑纯真、干净,没有瑕疵。两张作品并置在一起给观众看,是活脱脱一个乌托邦。艺术家将他的对生活的美好憧憬与向往都定格在了照片中。

这些照片和阳江组的书法作品有一个共通之处,它们分明都闪耀着理想的光芒。

另外,上海的一批优秀的年轻艺术家,在这几年的各种大展中很受瞩目。宋涛、杨振中、徐震都是其中的佼佼。他们大多用影像记录生活,并且大都对城市与人这样一个主题感兴趣。杨振中的作品冷静理性,却又总在不经意间让观者捕捉到一丝对人的关怀,这种情结很朴素,又有力量。“坏艺术”也是因为有愤怒、有责任感才能打动人。宋涛

更多地关注的是城市的生活。他在“干涉”展中展出了一个这样的装置一像街灯一样的外形,下面的内置煤气瓶通过装置徐徐放出热气,装置的顶上有一圈小显示屏,有颜色的音柱随着被放出的音乐跳动。这个装置放在人来人往的公交车站上,目的是为了给过往的行人一点儿暖意。宋涛想表现他们这一代的城市生活,和生活中的疏离与渴望。

徐震有一个著名的影像作品《彩虹》,随着“啪、啪”的电击一样的声音,画面中的裸背上渐渐显出一道道红色的血印,但是又看不到打击的凶器,只能看到裸背痛苦地抽搐。徐震的作品会让人觉得在打擦边球一样,“暴力”在这里因为艺术家处理的独特手法而让观者的神经感受强烈。他的作品《8848-1. 86》,拍摄了艺术家和助手登上珠穆朗玛峰,并且将世界最高峰“锯掉”1.86米的过程。展览现场放着他们用过的登山工具,被锯下来的山峰放在一个大冷冻箱中向人展示。其时又逢中国官方发布数字,重新公布了珠峰的高度(有所降低),于是观众真的不明白了,道徐震所说的是真的?在徐震得作品里,看到的也不一定是最真实的。他总是想最大极限地挑战观众的神经和判断力,模糊掉现实与虚构的差距。

2006年,中国做了YBA (YoungBritish Artist)大展,叫做“余震”。YBA是英国9 0年代的艺术宠儿们,他们中有如翠西·艾敏(TraecyEmin)的铺张隐私,有如达米‘赫斯特(Damien Hirst)的恐怖、血腥,有如查普曼兄弟(JaKe Chapman&Dinos Chapman)的滑稽、怪诞。但是新世纪到来后,这些曾经的当代艺术弄潮儿们,还是渐渐地走进了博物馆。同样,这一批“新一代”有一天也会走进博物馆。“坏艺术”不是只有“性、暴力……”,“新一代”也不永远是新一代。今天我们看到的,只是这个时期中中国当代艺术最突出上升的年轻势力。艺术总是社会意识形态发展的急先锋,艺术家的的天性就是不满和创新。这些艺术家的“坏艺术”传达的是这一群新人的智慧、直率与勇气。有发现和愤怒才有表达,不管怎么说,这些“坏艺术”很优秀,艺术家探索自己内心世界的同时也给更新的年轻艺术家提供了一种更新的表达方式的可能。这就是中国的当代艺术自己探索出的出路。
2007年11月于北京

 

(本文发表于2007年《美术文献》总第50期)